残酷的洁癖
2016-09-29 14:2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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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鹅往往光顾那些最害怕黑天鹅的人,他们竭尽全力绕开一个个小陷阱,以便顺利掉进一个大陷阱。

今天跟大家分享一篇我自己写的文章。这篇文章不长,我就不从头到尾给大家读了。记得上周我们的公众号上推送了我写的《比无能还要可怕的,是“熟练”的无能》这篇文章以后,很多朋友在后台留言问:为什么没有语音了?

其实我当时也尝试过把那篇文章读给大家听,但是我读着读着,就读不下去了,因为书面的语言和口语真的是两回事,尤其是我在读自己写的文章的时候。由于在我写作的过程当中尽可能用书面的语言,所以读起来反而很不顺畅,所以最后放弃了。

那篇文章没有附语音,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在外地出差。音频对于录音的设备和条件都是有要求的,我本来尝试用手机在宾馆里录下一段话,但是环境不好,录出来的效果也很差,所以那篇文章最后就没有附带语音,以后也难免会有这样的情况,希望大家能理解。

可能一些朋友不太清楚,“伯凡时间”推送的文字其实大都是根据音频再整理成的,而不是我写成文章再把它读出来的。今后我们会推送一些我写的文章,细心的朋友能看出来,它是明显不同于口语的书面文字。

今天我跟大家分享的这篇文章《残酷的洁癖》,写作完成有一段时间了,之所以这个时候拿出来给大家分享,是因为这篇文章和《比无能还要可怕的,是“熟练”的无能》两篇是同时写的,它们的内容有一定的相关性,都是根据塔勒布的两本书:一本叫《黑天鹅》,一本叫《反脆弱》。

上一篇文章的内容主要和《黑天鹅》这本书有关。有的朋友说读了这篇文章以后觉得意犹未尽、有的地方说的语焉不详。其实大家感到疑惑的,是什么叫系统性风险,我所说的系统性风险是和节点性风险对立的。

我们就以秦国为例。秦国在统一六国以后,国家立即就陷入一种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系统性风险:国家疆域一下子扩大了很多倍,而管理这个国家用的法律还是秦律。

这个法律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就是秦国原来派一群人到边塞去做工、去驻防,在秦国那个疆域很小、突发天气变化很少的地方,一般出现延误的几率很小。而当一群安徽的民工被调到渔阳,也就是现在北京这个地方来干活的时候,一是路途非常遥远,第二是南方下大雨导致道路被冲毁,整个行程被耽搁的几率会大大提高。

就是这么一个看来也许是合理的法律,在这样一个场景下就导致这样一些人做一种出乎意料的选择,当法律规定误期就要杀头的时候,那么摆在他们面前都是一个字:死。要不就是被杀头,要不就揭竿而起。后者可能生存的几率还大一点。

法律上这么一个小小的bug就诱发了一个黑天鹅事件。而且同一时期,类似的事件不止一件。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因为经营半径扩大,而秦国的管理半径并没有相应提高的时候,诱发了一个很偶然的事件。这个偶然事件又导致了一系列的变故,最后形成了一个类似蝴蝶效应的反应,所以说系统性风险是致命的风险,同时又是最难觉察的风险。

今天我们说的《残酷的洁癖》和塔勒布的另外一本书《反脆弱》有关。“反脆弱”是塔勒布提出了一个概念,他认为在自然界里我们通常只注意到事物的存在有两种状态,一种是脆弱的,一种是强韧的、坚固的。其实在这两者之间,还有一种状态,他不是一碰就碎,也不是怎么碰都不碎,而是越碰越坚固,反脆弱指的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事实上我们很容易在生活中发现各种各样的反脆弱现象。无论是个人还是组织,在面对很多看得见、看不见风险的时候,一定要意识到这一点——不确定性越来越成为常态,我们个人的心智模式和组织的心智模式都要适应这种不确定性的常态。

这样一种心智模式说到底是一种开放的心智模式,面对一个越来越不确定的世界,我们不要一味地去“搞定”一个事情,解决一个事情。这种总是想搞定一个事情、解决一个事情的心智模式和行为模式,容易让我们在不知不觉当中丧失一种非常宝贵的能力,也可以说是一种机会,那就是因为遭受非致命的伤害,而让自己越来越强大的机会。我们一旦把这个机会封死,自己自以为是的用一种坚固的风险防范体系来应对一个时时刻刻都处于不确定状态的世界的时候,那就相当危险了。

残酷的洁癖

时不时会想起我认识的一个医生——我们就叫他C大夫吧。

C大夫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是大夫的那种人。他用一整套特独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全面覆盖他的工作和生活,规范、严谨、整洁得让其他人觉得自己活得太不讲究。世界在他眼里,永远弥漫着无形而巨大的毁灭性力量——病菌。他永远在洗手,永远在消毒,永远在用严密的手段(比如他从不用别人用过的餐具)抵御着随侍在侧的隐性杀手。

四年多前,C大夫受邀去非洲旅游,尽管他事前做了我们可以想象得到的种种准备,但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的皮肤受到了感染,回国后不久,竟然撒手西归,周围的人无不悲叹和震惊。

一只黑天鹅闯进了他的生活世界,如此小概率事件降临到他头上,蹊跷到像是一个谣言。直到后来读了《反脆弱》,我才意识到,C大夫的遭遇其实并非小概率事件。

“墨菲定律”说的就是关于类似于C大夫的坏运气:事态如果要变糟,往往就会朝机率最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面包片如果掉到地上,总是涂奶油和果酱的那一面贴到地毯上。

塔勒布在《反脆弱》中试图对神秘的“坏运气”给出某种理性的解释,揭示出黑天鹅出没的某种规律——虽然黑天鹅之所以是黑天鹅,就是因为它的出现总像是例外。

黑天鹅往往光顾那些最害怕黑天鹅的人——那些对危险深怀恐惧的人,总是以看似最稳妥、最严明的方法,一步步走向他们最不愿面对的危险境地,直到局面完全无法收拾。他们竭尽全力地绕开一个个小陷阱,以便顺利地掉进一个他们完全料想不到的大陷阱。

严密的防守与稳固性不仅不一定是正相关的,有时反而是负相关的。我们通常认为,事物的存在有两种状态,要么是强韧的,要么是脆弱的。塔勒布提醒我们注意,易脆品与非易脆品之外还有一个品类,在一吹就灭的蜡烛与大风吹不灭的火炬之外,还有另一种火——野火。

野火的特点是,风不仅不能将它吹灭,反而能将它吹成燎原之火。一个生命体、一个组织最强健的状态不是强韧状态,而是反脆弱(Antifragile)状态。反脆弱思维与平常的风险控制思维最大的不同,在于二者对“伤害”的态度和理解大异。

后者是一种包含着致命自负的控制性思维,而前者是一种“失控”思维。具有控制性思维的人往往表现出草木皆兵式的过度谨微,但骨子里是极度狂妄和粗放的。他们将复杂的世界简化为由敌我两个阵营对垒构成的战场,他们狂妄地相信,凭着自身的强硬干预,可以消灭、清洗掉一切破坏性、毁灭性力量。

反过来,具有失控思维的人虽然表现出不谨慎、不小心,但他们对复杂的世界心存敬畏,不相信凭一己之力可以“搞定”这个生机勃勃又杀机四伏的世界,他们懂得与这个复杂的、远离平衡态的世界并不那么和平地相处,他们从不追求极度简化的有序性,而是与种种麻烦、混乱、伤害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的有序性。

他们明白,内在的强健有力比外在的整洁有序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上,那些在这个世界上坚定、勤劳地扮演着清洁工、消毒师的人,其实是一群懦夫和懒汉,他们对冲突、创伤、混乱、麻烦深怀恐惧,总是不愿付出不断的辛苦劳作和耐心妥协,来与这个复杂、动荡的世界相处。

反脆弱机制其实是生命体和组织在不断受到非致命伤害后的自我补偿机制。网球选手的手臂、芭蕾舞赏的腿很粗壮,是因为他们在在训练中一直受到“微创伤”(肌肉受到微小的拉伤),机体的“过度补偿机制”因此被不断激活。

深陷控制思维的人偏执地防范风险,却浑然不知,严密的防范必定导致自我补偿机制的长期休眠,直到彻底退化,而潜藏在机体内最大的危险恰恰是自我补偿、自我防御机制的丧失。“失控”只是手段,失控的目的是培育一个自组织、自管理、自修复、自进化的机体,这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懦夫和懒汉既不敢为,也不能为。

像C大夫那样,对一切异己性、危害性力量的严酷无情的清除,对“无菌世界”不遗余力的追求,表面上看是在自保和自强,其实是在自损和自残,他所维护的强大,是一种随时可能轰然崩塌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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